终章 无灵之偶
“真是可怜喲，”白羽看着电脑上的新闻资讯自言自语，他一字一句地小声读出了新闻标题，“我市体育场发生爆炸事故，共计45人伤亡。”他摇摇头，然后关闭了新闻界面。
他的头突然剧烈地疼起来。他捂住头，将头顶在了桌面上。冰冷的桌面没有冷却他火辣辣的疼痛感。白羽紧闭着双眼，然后摸起了一旁的电话。
“老板，你的药。”还没等他拨出号码，有人给他递上了一瓶药。白羽接过药瓶，倒出三粒药，连水都来不及喝，就一齐扔进了嘴里，咽了下去。药物效果立竿见影疼痛感逐渐消失，他长吁了一口气，终于看清了来人。
杨玉西装笔挺，左手将药罐收起来，右手抱着各种文件。这是他一个月前雇佣的秘书，上一任秘书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辞职了。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，下属向他推荐了杨玉。两人简直是一拍即合，杨玉勤快能干地能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就在一个月前，他突然开始时不时头疼，去医院检查也没有检查出个所以然。多亏了杨玉给他介绍的医生，靠着医生的药物，白羽才从头疼中解脱出来。开始时他一天中一半的时间都会头疼难耐，后来逐渐见到了只有一两个小时，到现在一天中他只有偶尔才会头疼。
“老板，别忘了半小时后的会议，这是第二合同段的施工文件。”杨玉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了白羽的桌子上。他刚转身，突然想到了什么，又回过身来：“对了老板，您的前妻打电话来，希望能和你见见面。”
白羽的眼神黯淡下来，他叹了口气，说：“算了算了，见什么啊。帮我回绝吧。”
杨玉犹豫了一下，然后说：“老板，她是个不错的女人，也许你该再考虑看看。”
白羽摆摆手：“我以前也跟你聊过吧，我们之间的其他都还好，就是关于孩子的矛盾不可调和。她想要生，我不想生。就这么简单。我们每次俩天，最后总会回到孩子的话题上，然后就是一顿吵，我图什么？”
杨玉动摇了一下，然后坚定地说：“既然她知道这一点还要求见面，也许她改变了。老板，还是见一下吧。”
白羽有些不耐烦了，他敷衍的点点头。杨玉微微鞠躬，就在他要出去的时候，白羽突然问他：“对了，上次大夫是不是说这药有副作用啊？”
“是的，这种药物会刺激人的大脑，因此人会频繁做梦。”
“我说呢，最近我一直梦到我有了个孩子，名字叫白芷。早上醒来我还差点哭出来，真是个逼真的梦啊。”
杨玉默默退了出去。
病房外面早有人等候。陈晓宇倚在墙上，杨玉走出来的时候她站到了杨玉面前，在门被关上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在床上喃喃自语的白羽。她拍拍杨玉的肩膀，同情地说：“不好受吧？我懂这种感受。”
杨玉摇摇头：“这一切因我而起，我应该去负责，去承担。”
“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命令，别一个人承担太重的担子，再有一个星期，他就可以出院了，记忆被修改的完美无缺，放心。”
杨玉内心相信着陈晓宇，身体却僵硬的一如既往。陈晓宇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暗暗摇了摇头。
一个女人急匆匆向着病房冲过来。她停在了二人面前，有些犹豫地问：“他……”
杨玉闪开一条路：“他就在里面。”女人正欲走进去，杨玉拦住了她：“别提你们孩子的事情。在他的记忆中你们从没有过孩子，你们分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。”
女人点点头：“我知道，你们之前告诉过我。”
杨玉忍不住问道：“你……恨我吗？”
女人惊诧地看向陈晓宇。陈晓宇假装对走廊上的污渍产生了兴趣。她摇头说：“我不恨你，”在杨玉继续发问之前，女人继续说，“我当初离开魔法师协会，就是为了避免这些纷争，后来我才知道，只要我继续留在他身边，危险就不会离我们而去。所以我离开了他，我以为我能保护他们父子的安全，结果没想到……如果我有恨的人，我也应该恨我自己。如果我一开始没有学魔法，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爱上他，那一切都不会发生。如果是你的话，一定能理解我吧？”
杨玉沉默着看着女人走进病房，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，她握住了男人的手，即便等到男人出院后他们仍将分隔，她会在黑暗中注视着男人，永远。
陈晓宇：“走吧，你还有其人要担心吧？”
——还有另一个人住在他的心里。
曲莲深吸了一口气，在登台之前，她向场下扫了一眼。灯光照耀下，她看不清台下有多少人，她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影挤在一起，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她袭来。
“别紧张。”仿佛有人在她耳边说，她抬起头，周围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，她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。她走到台上，场馆内突然安静下来。她深吸了一口气，将双手轻放到琴键上。
她将全部身心都集中到了指尖。舞动着的手指将《爱之忧伤》每一个音符倾倒而出。流水一样的音乐顺着看不见的丝线流入了每个人的内心最深处。她从未到过如此安静的地方。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，只有耳朵能听到，手指能舞动，听到一个个音符，弹奏一个个音符。
一曲终了，掌声雷动。她看向台下，仿佛有一个男人也在鼓掌。她揉了揉眼睛，那里只有一个空座位。她站起来谢幕，眼泪悄悄流了下。
“待会结束之后能来一下吗？我就在体育场旁。”
晚会结束后，人们纷纷退场。舞台后台，学生会长眉飞色舞，晚会获得了空前的成功。这之中离不开曲莲的演奏。想到曲莲，他左顾右盼，发现曲莲不见了。他随手问了个人：“曲莲呢？”
“没看到啊。”
旁边有人说：“我看她很着急地出去了，连妆都没卸，衣服都没换。”
会长皱起了眉头。
曲莲提着裙边混在出场的人群中跑了出去。杨玉朝她挥了挥手。曲莲微笑着过去。
曲莲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杨玉了。两个人虽然订立契约，但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心心相印。两个人都坦诚自己想要有自己的隐私，因此两个人的心门都是关闭的——曲莲一直是这么认为。直到有一天她偷偷打开了自己的心门，发现杨玉从没有关闭过自己的心门。也许他一直很孤独，也许他只是在逞强，希望自己能在某天同自己感同身受。
在那一天，曲莲明白了拥有了灵魂的杨玉究竟在过什么样的生活。
杨玉笑着说：“好久不见。”
曲莲回应着：“好久不见了。”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。
——那之后曲莲时不时会打开自己的心门，她感受着杨玉的孤独，感受着杨玉的愧疚，她从未感受到过快乐，却感受到过希望与坚持。
“我听了你的演奏，相当不错的演奏。”
“是吗？从一个月前，我就发现自己的乐感突然强了很多。”
杨玉猜测说：“也许是我们之间的灵魂相连，所以我的一些特质传递到了你身上，虽然我是一个没有音乐天赋的人，但好歹有过几年的刻苦练习。”
曲莲有些期待地问：“除了演奏呢？”
杨玉笑起来：“相当不错的礼服，很适合你。”
曲莲很庆幸现在天色暗淡下来，让杨玉看不到自己泛红的脸。
“这次来找你是有其他的事情，”杨玉突然正色起来，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？”
“我的……打算吗？”曲莲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感。一个月前她刚回到家时，看着空荡荡的家里，感到自己的内心同样空荡荡的。父亲不在了，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的父亲的生命，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。那时杨玉就曾对她说过，她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，但曲莲知道不是这样的。
“并不是我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，而是我必须选择自己的道路不是吗？”曲莲问，杨玉赞许地点点头，曲莲继续说，“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想，我究竟想要做什么。在过去的二十年的时间里，我都按照父亲的愿望渡过自己的人生，突然让我自己选择，我一时还难以适应。但我会找到适应我自己的道路。因为这只有我能做，连你都帮不了我，对吧？”
“听到你这样的回答，我就放心了。”杨玉转过身，想要离开。曲莲叫住了他。
“你只想说这些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关闭你的心门呢？”
“哈，”杨玉转过身，叹了口气，“是我欲盖弥彰了吗？”
“你有什么瞒着我？”
杨玉直视着曲莲的眼睛：“你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。在我们签订契约后，我的能力也转移到了你的身上，因此我把鱼肠留给了你。但你不能使用其他魔法，这很好，其他魔法师不会发现你。因此我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。”
曲莲的声音仿佛不是由自己发出来的：“离开？你要去哪？”
杨玉淡淡地回答：“这里的事情都完结后，我也要走了，我留在这里只会进一步吸引其他魔法师。于情于理，离开都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曲莲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胸口的衣服，她的手越握越紧。她低下头，咬紧了嘴唇。她从未想过离别，或者说她一直在避免想到离别，特别是自己跌亲朋好友一一离自己而去后。
杨玉仿佛看破了曲莲的心事，他将手放到曲莲的肩膀上：“你找到了自己的道路，我也要去找我的。”他转过身，大踏步离开。曲莲一直沉默着，看着杨玉一步步离开。
“曲莲！”寻觅了曲莲半天的学生会长终于发现了愣神的曲莲，他跑到曲莲身边，然后看向曲莲目视的方向，杨玉早就走远了。学生会长满脸堆笑着说：“你怎么在这啊，别冻着了。对了，我以前还不知道你钢琴弹得这么好。走走走，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？”
曲莲斜了他一眼，然后提着裙子离开了，留下了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的学生会长。
魔法师协会的飞机孤零零停在了机场的某处跑道前，远离其他飞机，远离人们的耳目。杨玉到达登机口的时候，发现陈晓宇正在那里等着自己。她说：“怎么来这么晚，所有人都在等你呢。”
“有些事情耽误了。”
“是吗？”
“但现在都解决了。”
“不见得吧？”陈晓宇朝某个方向努努嘴。杨玉回过头，发现曲莲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。陈晓宇看穿了他：“去吧，别冷落了她，我在飞机上等你。”
杨玉挠着头走到曲莲面前：“怎么了，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告别过了。”
曲莲恶狠狠地说：“单方面地告诉我你要离开算什么告别了，我还什么都没说呢。”
杨玉哑然，他苦笑着说：“那你想对我说什么？”
曲莲用更凶狠地语气说：“我在想什么你还不知道吗？我打开了心门，我们的灵魂是共通的。”
这一次轮到杨玉窘迫难当了。
“但我这次不是来说这个的，”曲莲深吸了一口气，“如果我让你留下来，为了我，你会留下来吗？”
杨玉渐渐冷静下来，他回答说：“不会。如果是为了你，我才不应该留下来。魔法师会引来什么你已经看到了。更重要的是，我同你一样，我也必须去找到属于我自己的道路。所以，对不起，我必须离开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曲莲低下头，杨玉胆战心惊着，曲莲突然抬起头，那是杨玉见过的最美的笑容，“那你一定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。然后，我会找到你，因为，你不单是我道路的引路人，还将是我的同行人。”
一行眼泪滑过了她的笑容，杨玉抱住了她。“是啊，一定。”他低喃着。
杨玉登上了飞机，越过了层层同仁，一直走到最后排，走到了陈晓宇的身边，坐了下来。彼时陈晓宇正在读一本杂志，杨玉来以后她头都没有抬一下：“都办妥了？”
“是啊，师父。”
“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呢。”
“你舍得吗，师父？”
陈晓宇把杂志扣上，诧异地看着他：“现在的你比起我第一次遇到你时真是变化了不少。”
“经历的多，变得也就多。”
陈晓宇把杂质放到一旁，手指轻轻划出复杂的图形，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。她说道：“你应该知道吧，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了潘多拉魔盒赋予你的能力。”
“是的我知道。在契约签订的同时，我的能力一齐过度给了曲莲。”
“但是塞翁失马，你重新拥有了以前的天赋。”
“这就是我决定离开的原因，”杨玉看着自己的双手，他握紧了拳头，“既然我拥有学习魔法的天赋，那我就不该去荒废我。我要走出自己的道路，这一次，我绝不让自己的天赋被浪费。”
陈晓宇很开心，这不但是因为她的徒弟重新拥有了灵魂，还因为杨玉找回了自我：“既然你决定继续当一名魔法师，那接下来的道路会更加难走。会长持续失踪，我这个代理会长长时间恐怕很难服众。我需要你的帮助。你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吗？”杨玉坚定地点了点头。陈晓宇突然想起了什么，她问道：“你以前的封号，人偶杀手，恐怕已经不适合你了，那你想要一个其他的封号吗？”
杨玉早就想过这个问题。他说道：“当然了。另一个封号我已经想了好久。尽管我找回了灵魂，但我的灵魂还不完整。我的灵魂永远寄存在她那里。所以，这就是我的封好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无灵之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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